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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按照小镇的人生路径,男人应该在二十多岁找一份工作,女人应该在二十多岁时找一个丈夫,他们会结婚生子,然后男人赚钱,女人带孩子。这是小镇的人生范本,和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类似。由于这种生活太过庸常,我以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这种生活,可是我的外甥女向心雨已以不同的方式脱离路径,这个小小的偏差修正了我的观点,人生从来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。
我必须回到三十年前来讲这个故事。那时我还未出生。
我的父母初到一个位于湘西北的小镇。按照当时的标准来看,新安是个大城市,它的两条主要街道在镇中心交会,所有建筑沿着公路散开。这座小镇拥有数家工厂:纺织厂、塑料厂、水泥厂、编织厂,每家工厂有上千名职工,自带幼儿园、食堂和篮球场。这些人共用一个菜市场、小学、中学和舞厅。舞厅位于天鹅大楼顶层,属于二轻公司,除了一间宽敞的舞厅,门外甚至还有露天舞场,中心是个喷泉,半人高的水泥围墙上曾经挂满了彩灯。
天鹅大楼正对面,是苏召月的家。在新安镇,苏是大姓,本地人姓苏的很多。他是二轻公司的职员,这曾经是一份体面的职业。他的老婆覃三姐在家门口开了一爿杂货店。覃家人似乎是这片土地的拥有者,在这里住了很多年,覃三姐和她的兄弟姐妹在这片地上盖起了四五幢房子。苏家也有四五个兄弟姐妹。这两家人散布在镇上不同的地方,大多数都是小生意人,沿着街卖水果、卖油饼、开五金铺、开××店。他们的铺子都临街,小时候,我放学回家,总有眼睛盯着我,而我也总能沿路吃到免费的食物,在没有带钱的时候,能赊到洗发水、袜子和酱油。
但我和苏、覃两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。
当时我父母正在镇上的草编厂上班,我爸爸是副厂长,妈妈是车间女工,沿着苏召月家数,第八幢就是我们家的房子。妈妈经常去苏家的杂货铺买东西,爸爸老去打牌,两家人渐渐熟识起来。我的父母并未在工厂待多久,爸爸因为出差坐飞机被人举报贪污收到法院传票。他撕掉了传票,然后拍拍屁股说要成为个体户,再开一家草编厂。我爸爸头脑聪明,摸清设备、原料和销售渠道,做好了创业的准备—他面临的两大问题是,没有本钱和没有厂房。
覃三姐帮了他。她借给了我爸爸一笔钱,并把她家的堂屋腾出来,让几台设备轰隆隆地开工了。没过两年,工厂的利润已能让爸爸修建厂棚,把工厂搬出了苏家。由于这份情谊,两家人变得来往密切。我的童年似乎都泡在那爿杂货店里,还不到六岁的时候,就能跑进长长的柜台后卖香烟、瓜子、芝麻糖,不记错价格。
有一次,我跑进天鹅大楼,闯入了四楼的舞厅,杂乱的大厅里,四处倒着破烂的椅子,帷幕上落满灰尘,露天的喷泉里积满雨水,长着深绿的水草。那时我不知道,这里曾是小镇的精神中心。苏小和曾是这里的贝斯手,他告诉我,1988年,这舞厅曾辉煌一时,每晚都是一百多号人,一张门票一元钱,街头的混混买不起票,会和守门人打起来,拖着砍刀在楼梯间追赶,而乐队仍在奏乐,人们跳着舞,身体挨得很近,喷泉边坐满了谈恋爱搞暧昧的男女。
那时流行留长发、烫头,穿大喇叭牛仔裤配皮鞋,这些都在我父母的照片里留了下来。有一次,我问爸爸:“为什么你都可以烫头发,而我不可以?”他说:“那时候人人都烫头发。”
苏小和还记得当时流行的是邓丽君、周华健、王杰和谢莉斯,甚至还有人扛着录放机走在街上边走边放,人人都能哼唱靡靡之音,那似乎是小镇精神生活最后的奔腾时光。进入90年代后,舞厅迅速冷场—“下海”“万元户”“南下打工”,这些新鲜词汇出现在小镇人的生活里。苏小和也迅速离开这里,后来成为诗人,在《南方周末》写经济学专栏。回想起那段生活,他说:“那时街上很多妇女都挺好看的,正点。”
20世纪90年代初,苏家拆掉旧屋,在原地盖起了四层新房,一楼是杂货铺,二楼和三楼的大套间做儿子和女儿房间,两层还有八个房间,用于出租,四楼存货与旧物。那年头,小镇很少有外来人口,似乎只有怪人才会租房住,一个常年躲在房间听收音机的老头儿,不知道来路的外人停留了几个晚上就会离开。那些房间大多数时候都空着,很少会有住宿的客人,苏召月和覃三姐就住在一间出租房里。
湘西北人习惯于称呼爸爸兄弟的妻子为妈妈,爸爸管苏召月叫苏大哥,于是我就管覃三姐叫三妈。
似乎没住几年新房,三妈就因得了白血病去世了。那段时间,她总说不舒服,腿肿得很粗,绿色的血管全暴起来了。她刚进医院那天,我妈妈陪着她,她躺下后,说:“你看,门背后有两个人,我爸妈都来了。”我妈扭头一看,没人。三妈的父母早已去世多年。楚地多巫,我妈妈赶紧回家烧了纸钱给三妈的父母,希望他们不要接走她。
入院第七天,三妈就去世了。
临终前,三妈拉着我爸的手说:“你帮我看着我们家两个孩子。”她的孩子就是苏平和苏娟—我的哥哥和姐姐,苏娟结婚后生了个女儿,叫向心雨,是我的外甥女。
我非常清楚地记得,苏家到我家只隔了六幢房子。因为在父母吵架的无数个夜晚,我跑到苏家门口敲门,喊三妈到我家平息恶战,所以我永远记得那段路有多长,在黑暗里朝三妈家跑过去,一步两步,只要一百步就可以跑到她家门口,灯总会亮起。随着我长大,迈开的步子越来越少,那段奔跑停止在1997年,三妈离世,我再也没有可以奔向的人。这似乎也是我们两家关系疏远的开始,后来苏召月续弦,娶的女人不常住在镇上,我很少再去他家,那爿杂货店也没有再开,租给一家人开餐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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